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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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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歡喜

我沈默地看看楊周雪,又看看臉色同樣不好看的園知大師。

“這是你當時抽的那根簽麽?”我終於打破了長長久久的沈默,略顯尷尬地問楊周雪,“居然還沒扔。”

楊周雪只是盯著那根竹簽,不說話。

園知大師見我和楊周雪的臉色都不大好看,倒也猜的出原因,他沒問我,而是彎著一雙溫潤如玉的眼睛去問楊周雪:“這回還要小僧解簽麽?”

楊周雪一把將竹簽從我手中抽出,像是厭惡至極似的將其擲回了簽筒。

她的力度不小,竹簽晃了兩晃才泯然於其他竹簽之中。

我見她臉色不好看,便安慰道:“你前幾年抽到的簽,如今又給我抽到了,不也是緣分嗎?”

“緣分?”楊周雪怪腔怪調地重覆道,她垂下頭,對一言不發的園知大師擠出笑容,“今夜是我叨擾了。”

“無礙。”園知大師沒有我想象中仙風道骨的模樣,多吃了裏面齋飯也沒有將身上的江湖氣磨礪幹凈,他撚了撚手中的念珠,看向楊周雪蒼白的臉,嘆了口氣,“你還有什麽事嗎?”

“沒了。”楊周雪猛地站起來,她伸手要拉我起來,我知道她心情不好,心軟了一瞬間,便由著她拉起我。

她看著園知大師,聲音莫名的有些抖:“你師父許是對的,園知,算命解簽這種東西,本就是俗世之物,你不該沾。”

園知大師微微一笑,他依舊是不動如山的模樣:“小僧倒不這麽認為——信則有不信則無,你沒聽說過嗎?”

楊周雪只是攥緊了我的手,她的聲音輕如鴻毛,落在我耳邊卻重如泰山:“我現在不信了。”

“‘分道’未必真是你們倆的結局,”園知大師道,“也許只是冥冥中必須要經歷過的……”

楊周雪打斷了他的話:“我說了我不信了。”

莫名其妙的,我感覺自己能猜出楊周雪的意思。

她不信佛,不尊道。

她只做自己。

於是我更緊地回握住楊周雪的手,果不其然,她驚訝至極地看向我。

我先對園知大師開了口:“無論將來如何,結局又是如何,我和我……”我頓了頓,餘光瞥見楊周雪猛地亮起的眼睛,險些忘了自己要說什麽,慌忙咳了咳,“我和我妹妹總會找到同歸的路。”

然後我深深地看著楊周雪:“你信佛又或者是尊道,我皆無所謂,我只信你。”

於是我看到楊周雪的眼睛裏像是泛起了淚光,乍一看幾乎要讓我陷進去,只覺得整個人都要在她的眼神中顫栗起來。

她終於開口,聲音卻是持續的顫抖,我都要疑惑她為什麽會因為我這幾句話失態成這樣時,園知大師將楊周雪不曾喝過一口的茶遞到我面前,道:“你餵她喝了吧,寶真寺裏的茶最是去火,又溫養之效,我看她委實是太激動了一些。”

就連我都能夠看出來的事情,更何況這本就心如比幹多一竅的機靈和尚,我將杯子抵在楊周雪的嘴邊,示意她一飲而盡。

也許寶真寺的茶水果真如同園知大師所說,好處極大,至少楊周雪不再發抖了,她只是盯著我,很輕又很愉悅地道:“你能這麽想,我真的很歡喜,謝明月,很歡喜很歡喜。”

我覺得她的態度奇怪,說出口的話同樣讓人心生疑惑,但是見她已經好轉,我也不想在這裏呆太久,對著園知大師臉上的笑容道了聲叨擾,便跟著楊周雪一同離開了。

寶真寺外依舊是人聲鼎沸的盛景,煙火氣和絮絮叨叨的拜佛聲環繞在我的耳側,我只顧著看楊周雪的方向,意料之內的看到她臉上不加掩飾的喜悅。

我便莫名地想起她脫口而出的那句“歡喜”,臉熱地挪開了眼睛。

可我其實是心知肚明的,楊周雪在盯著我的背影。

她的眼神從來都是和手上的冰涼截然不同的熾熱滾燙,盯著我的時候,幾乎要將我整個人都燙穿。

我早就沒能在她臉上看到我一開始和她見面時徹骨的冰涼。

這麽一想,我和她不算多麽美好的那幾天的劍拔弩張,竟是有些恍如隔世了。

也許是因為看透了楊家人的本質,我能從楊周雪身上感覺到一模一樣的同病相憐,這就是為什麽我們倆的關系如同春風化冰雪般的,突兀卻也意料之內地好了起來。

至於那根下下簽,我想,楊周雪前幾年便得出自己終將走向的“分道”都沒有實現,那麽何至於我呢?

我沒將下下簽的結果放在心上。

若是楊周雪不願相信,那麽我便如她所願。

好不容易從人山人海中回到了京城裏,楊周雪往前走了兩步,她漂亮的眼睛裏浸潤著剔透的水光,看一眼就能讓人沈淪,她幾乎是強迫著讓我在喧鬧聲中和她對視,笑著道:“謝明月,你會永遠站在我這邊的,對嗎?就像你剛才在園知大師面前無所謂我尊崇什麽,對嗎?”

明明是她態度強硬地要我給出個答案,可等待我回答地那一時半刻,楊周雪久久凝視著我的模樣又像是奢求一個她從未妄想過的答案。

我理所應當地讓她露出笑容。

我在這麽吵鬧,這麽盛大而隆重的日子裏仿佛重新認識了她,可我知道她依舊是一如既往的赤誠。

“對,你說的對。”

我語氣這麽篤定,以至於我都恍惚了一瞬間,下意識地明白自己許下了一個實踐起來會有多麽艱難的承諾。

但是楊周雪卻心滿意足地笑起來,她拉著我說要再去猜燈謎。

“你又要去護城河那邊放花燈?”

楊周雪責怪似地看了我一眼:“猜對了燈謎得到的又不是只有花燈。”

我只好笑著應承,被她拉著從一條街的街頭走到一條街的街尾,又被迫在她實在是猜不出燈謎的時候給攤主塞了銀子,讓他給楊周雪一點無關緊要的提示。楊周雪也不是每個燈謎都猜的對,她的確並不是我和她不太熟悉時所認為的無所不能,她拿著那些並不貴重的小玩意兒,總算露出這個年紀該有的天真與快意。

即使我明白,這些被她如此珍之若重的小玩意兒的結局會和那只老虎娃娃一樣。

只不過那只老虎娃娃最後被不知底細的阿容還到了楊周雪的手裏,而這些小玩意兒就不會被第二個阿容撿起來了。

這種認知總歸是讓我不太舒服,可我每每看向楊周雪的笑容,又會在心裏想就這樣吧。

做不過是一些並不值錢的東西,在楊周雪眼裏可能什麽都不是,我又何必總是開口叫她不開心呢。

等楊周雪終於扶著墻,扭頭對我說她實在走不動的時候,我總算是確定她要準備回將軍府了,便揚了揚下巴問道:“你這一堆東西要帶進去嗎?”

楊周雪一笑:“怎麽可能呢?”

她環顧四周,臉上還有些因為激動和跑動而不曾褪去的酡紅,看到那幾個聚在一起的小孩,朝最中間紮著兩個朝天辮的小女孩招了招手。

朝天辮興高采烈地跑過來,被楊周雪塞了一大堆小東西,細細的兩只胳膊幾乎要兜不住了,卻沒掩飾住高興:“都是給我的?”

“那是自然。”

於是朝天辮就蹦蹦跳跳地離開了。

我看著她,不知是出於什麽心理將楊周雪和那是塞給她老虎娃娃的男孩作比較:“你們倆倒是頗為相像,給出自己心愛之物時都沒有過猶豫。”

楊周雪搖搖頭:“我哪有他心地純良,更何況,這小姑娘也不會隨意糟踐我的心意。”

我知道她還記掛著那日出府時我和她的爭論,也因為我又一次提起而心生不滿,在好笑又無奈的心思下,突然生出了些許悵惘。

楊周雪卻已經恢覆了常態,她甚至笑吟吟地催促我趕緊跟著她回去。

於是我就跟了上去。

我們原路返回,夜深了,人卻未靜,我聽著喧囂聲經久不停地回想著,而楊周雪就在距我近在咫尺的地方。

也就在這個時候,我們在路上碰到了阿容。

他的臉色格外紅潤,身上濃郁的酒氣更是讓楊周雪皺起眉。

自從對阿容的身份起疑後,她對阿容總沒什麽好臉色;而我一想到我跟著楊周雪出府的那天有一雙不知緣由只是註視著我們一舉一動的身影很有可能來自阿容就覺得不舒服,再加上他現在的確身份存疑,因此我的態度也不熱絡。

阿容就像沒有察覺到什麽一樣,只是帶著滿身的酒氣朝我和楊周雪頓了頓首,竟是笑著道:“元旦快樂。”

楊周雪不冷不熱地點了點頭,擦肩而過後,我好奇地想知道阿容是什麽反應,只看到他嘴角噙著笑看著我們倆離開的方向。

將軍府門前不算多麽門庭冷落,只是比不過街上的人潮洶湧。

楊周雪帶著我回了行春居,她在床上捏著那只老虎娃娃的耳朵,突然叫我的名字。

“謝明月。”

“在呢。”

“不管未來發生了什麽,也許不盡人意之事十有八九,你也千萬要記得,我說今日我很歡喜,不曾騙你。”

我不知她強調這個做什麽,但沒說她幼稚,而是微笑道:“好,我記住了。”

因為我知曉,其實我也一樣。

一樣為今日的所有,感到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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